清明时节忆老舅

武鹰 

老舅是我母亲唯一的兄弟，去世已五年了。老舅生前非常疼爱我，作为老舅最小的且唯一会写点东西的外甥，我早就想写篇怀念老舅的文章，但每每坐到电脑前又不知从何写起。在今年的清明时节到来之际，我要理一理我纷乱的思绪，搜寻一下我记忆中关于老舅的点滴。

我的姥爷和姥姥是在同一年先后因病去世的，当时舅舅11岁，母亲只有8岁，兄妹俩一下子成了孤儿，心中的痛苦凄凉可想而知。在姑姑和旁门大娘大婶的救济下，舅舅和母亲相依为命，艰难度日。后来听母亲讲，舅舅十二三岁就在公社（即现在的乡镇政府）给领导当通讯员，十五岁就参军到了部队，全国解放后转业到邻县的公安局工作，退居二线时他的职位是副局长。舅舅留给我的最早记忆是我上一年级的时候，记得那次舅舅因公到我县出差，顺路来看我母亲，是骑着摩托车来的。我村的小学离我家只有几百米，母亲便把我喊回家中与舅舅见面，发现舅舅还给我捎来了饼干、糖块（那时可是好东西）。舅舅在我家呆的时间不长，母亲牵着我的手送舅舅的时候，正好路过我的学校，同学们正在利用下课间隙疯跑疯玩。看着舅舅骑着摩托车一溜烟地走了，有的同学就过来问我：“那个骑电驴（当时农村人对摩托的称呼）的是谁呀？”我自豪地告诉他：“是我舅舅，专门抓坏人的！”前年，当我拿这段记忆向母亲求证的时候，已近80的母亲笑着说记不得了。但这些细节清晰印在我的记忆深入，我想大致是不会错的。

我的父亲兄弟两个，我没有姑，所以家里的唯一亲戚就是老舅一家，逢年过节老舅家是必须要去的。一般是先由父母带着我们弟兄几个去看望老舅舅妈，过几天老舅舅妈带着我的表兄弟表姐来我家。老舅行伍出身，又干了多年的警察，性格非常豪爽，爱说爱笑。我清楚地记得，老舅每次来我家的时候，都会与我父亲喝上几盅，而且喝到兴处两人都要划拳，“哥俩好，哥俩好”的声音能传出去老远。每每这时，在厨房忙活饭菜的母亲都会笑着说：“你大大（即父亲）和你舅又喝得差不多了！”每次到我家或是我们到他家，舅舅总喜欢聊他过去当兵和当警察时的故事，我和几个哥哥都听得津津有味。有的故事虽已听过不止一次，但仍然乐此不疲。过去，舅舅家在他们村里是家境最差的，后来随着几个表兄表姐先后参加工作，舅妈又开了缝纫铺，舅舅家的生活越来越好，用我母亲的话说，现在他们村能比得上舅舅家的没几家。

不记得是哪一年了，大概是老舅刚刚六十岁的时候，原本健康的老舅突然患上了老年痴呆症，一下子沉默寡言了许多。好在二表兄是位医生，治疗得及时、照顾得好，使老舅的病情得到了较好地控制，但与过去健康时相比，仍然有不小的变化。过去聊起天来眉飞色舞的老舅，话明显少了许多，有时好久都不怎么插言；原本好笑的老舅，如今笑起来就跟哭差不多，看起来不是那么的自然。每每这时，我就禁不止在心里感叹：岁月和疾病是多么无情啊，把一个意气风发、具有传奇色彩的老舅突然变成了一个不苟言笑、沉默寡言的老头！

老舅是2008年夏天因病去世的，是在我父亲去世半年之后。当时母亲考虑在我千里之外，回去一趟不容易，就没让哥哥通知我，由我的四个哥哥前往老舅家吊唁，帮助表哥操办老舅的后事。当我那年春节回老家过年的时候，母亲才告诉了我，那一刻我真的很难受，既为失去疼爱我的老舅，又为我经历坎坷的老母亲，一年不到她失去了两位最近的亲人，内心该遭受多大的打击呀！老舅去世后，每年春节回去老家，我和母亲、哥哥都要去看望半身瘫痪、只能坐在轮椅上的舅妈，大表哥总是热情招待，但我总觉得没有老舅的家里冷清了许多。我想，如果老舅和父亲都能健康地活着，仍像过去那样推杯换盏地划拳、高兴地喊着“哥俩好”，该多好啊！可是这样的场景是永远不会再出现了。“月有阴晴圆缺，人有悲欢离合，此事古难全”，这就是人生的无奈和遗憾，我们除了面对，还能怎样？

行笔至此，遥望千里之外的故乡，我在心底默默地遥祝远在天堂的老舅：“老舅，您的小外甥怀念您，谨以此文表达我的浓浓哀思，您安息吧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