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头的那两棵榆树
王秀君
春风和暖,万物复苏,人的思绪也解冻了,渐渐蔓延开来。很想起了去看看树,看看草,挖挖野菜。这都是幼年时的保留节目。忽而想起了那两棵榆树。它们就在我家小区前面的公路旁,高大茂盛,很奇怪地站在那里。它们的奇怪在于,仅仅只有两棵,孤零零地没有伙伴;并且它们居然在豪门小区和官地小区的楼群大肆疯长、林立之后,在狭窄的泥土路面被硬化之后,仍然一如既往地坚强地屹立。究其原因,不得而知,我却暗自揣测——是否因为它们高大伟岸的身躯感动了施工者,尤其是得到了包工头的首肯才幸存下来的。我替榆树暗自庆幸——它非百年老树,非珍稀树种,在人们不幸沦为了经济动物,恨不得手脚并用一齐抓钱,甚至恨不得全身都钻进钱眼里的经济时代,尚有环保意识强烈的“为富尚仁”者为了它们“怜香惜玉”,不能不说也算是小小的义举了。
别说在城里,就是在乡村,现今也鲜见榆树的身影。原因何在?自己没做专业的考证。这里人为原因应该算一个。记得在我上小学的八十年代,就有我的同学,晚上和他的父亲,弟弟一起,把河坝上的榆树每夜都砍倒几棵偷运回家。人们关心的是自己家建房木料哪里去搞,多粗的树能值多少钱的问题。有限的眼光和简单的头脑只能看到这个想到这些。不过,如今的榆树难觅踪迹,据说,还有有气候的因素,比如,污染,干燥等。现在就是栽了也难以成活。现存的都是上世纪五十、六十或七十年代的“前朝遗老”。这都是听爸爸讲来的。怎么地他也算是知识分子,较有见识,跟那些乱砍乱伐者不可同日而语。他曾痛心地说,像六七十年代兴起的大叶梧桐,榆树,现今都几乎绝迹了。取而代之的是合欢、法桐等品种繁多的或美丽或洋气的新的绿化树种。听爸这么一说,我心里陡增了些许遗憾。却又想,这也算历史变迁的必然吧。人尚且要生病或老死,何况是做为“哑巴物”的树呢?然而在我的耳边却仍留有雨打梧桐叶的余音;脑海里还闪现着在凄冷风雨中头顶着梧桐叶“大伞”去上学,但仍很幸福快乐的幼小身影;感觉手里似乎还握着一大把滑滑的榆钱当钱币和小盆友过家家呢。或许孩子更容易抹掉有关贫穷的痛苦记忆,只把快乐永驻心田!
但大人关于痛苦的记忆或许更深刻久远一些。曾听奶奶讲过60年代初挨饿时,人们的杂食本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。什么树啊,草啊,草籽啊,庄稼杆啊,能不能吃的全都拿来果腹。榆树曾是救命树呢,奶奶说。比起洋槐树,蒿子,棒棒骨子等,榆树算是美味呢!洋槐树叶干、涩,吃了不消化不说,还有毒呢,吃完后,人的脸都肿得胖胖的。榆树却不是,它滑腻,容易下咽,不难吃。所以人们吃榆树叶、榆树钱,甚至连榆树皮也扒掉吃得精光。听奶奶讲到这里,我头脑中总发挥着想象——光秃秃的荒山,没有一根毛刺,榆树同其他倒霉的树一起,白骨森森,站在炫目的阳光里,让饿的头晕眼花的人愈加发慌,从胃里到心里。
说到这里,我心中总怀着对榆树的无限崇敬与感激。感谢它帮我的祖辈、父辈,度过了那非人的年月。感激我的祖辈幸存了下来,然后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,有了我……
今春,当小区的那两棵幸存的榆树枝头再泛出暗红的小花之时,在翡翠般的榆钱片片串起之时,我一定还会驻足品味它的美,它的味,它又会给我带来哪些幸福苦涩的回忆呢?或许,我还将折下并不起眼的花枝或榆钱带回家,给孩子一个惊喜,然后考考他,是否认识这种“珍稀”的植物?给孩子讲一讲榆树的并不久远的故事。他该想不到,不起眼的榆树曾在中国农民心中的地位吧。他该想不到,在人类吃的历史上,榆树曾扮演了重要的角色!希望他对这榆树,以及属于它的荣耀,它的心酸,它的奉献,也有些许的领会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