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天长地久”杯“照片背后的故事”征文比赛来稿选登
悠悠黑土情
作者:隋克辉
这张照片是父亲生前和我唯一的一张合影,小时总感觉父亲十分严肃,还不要说和他合影了,即使和他讲话我都十分紧张,因为那时我在父亲眼里永远有挑不完的毛病。那时我们全家生活在黑龙江省,生活极其贫苦。后来国家落实政策,给父亲平冤昭雪,父亲又带着我们全家回到了阔别十年之久的山东老家。
慢慢的我长大了,不再那么惧怕父亲,父亲也不知从何时起不再那么严厉,变得和善可亲!我结婚后,每每回家看望他,他总是念念不忘在黑龙江生活时的情景,他想那帮老哥们,一直有回去看看的念头。
2001年,我陪着父亲踏上北去的列车,这张照片是我和父亲在烟台至大连的船上拍摄的。
回来后那两年父亲看书的时间少了,平时愿意戴上老花镜,神色轻松地看着那些照片,有时愿意闭上眼睛美美地回味一下,那感觉真是一种享受。我在他身边时更是多了照片上的话题。其实,我对那些照片里的话题也很感兴趣!
2001年的第一场雪前,我和年迈的老父亲回了一趟黑龙江省青冈县北兴乡吉兴屯。作为山东人为什么不说“去”黑龙江,而说“回”呢?那是因为我们家曾在那冰天雪地的黑土地上生活了十年。那里是养育我的故乡,甚至我骨子里一直认为,我就是个东北人,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深深的眷恋。二十年后再次踏上北去的列车时,的确有一种回归的感觉。那种心情是激动的,归心似箭。
躺在火车卧铺车厢里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,听听对铺的老父亲也是辗转难眠。我没有作声,我相信此刻他的心情要比我更加激动。许久后老父亲低声问我:“为何不睡?”我笑笑说:“您的心情不是也如此吗?”父亲没有作声,又过了很久父亲好像自言自语:“唉,二十多年了,早就想着回去了,我的那些老伙计有几个已不在人世了,不要忘了给他们烧点纸钱!”
“旅客们,列车前方到站安达站,有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做好准备……!”
那是个雨后的早晨,深秋季节的雨似乎更有润湿度。从列车透过车窗,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潮湿。父亲急切地向窗外张望着,火车爬的十分缓慢,半个多小时的行程,老父亲就那样一直站着。我发现他扶在车窗上的手有些颤抖,我走过去给他披上衣服:“穿上衣服,下车时别着凉!”老父亲穿上衣服急切地向车厢门走去,我在后面笑着:“您别急,还得一会儿呢!”老父亲没有理我,走的依然那么急切。
深秋的火车站多了几分萧条,本来就是无名的四等小站,此时被雨水带来的低温,使整个小站更加荒凉了。几个“倒骑驴”(脚蹬三轮)的脚夫,正缩着脖子袖着手跑上前来揽生意,老父亲指指人群后面一位老太太:“来,老姐姐,用你的车吧!到汽车站。”几个年轻人哄笑着散开了,有人说:“她连空车子都蹬不动,哈哈哈……哈!”
结果路上是我蹬的三轮,老父亲问:“老姐姐,这么大年纪了,为何还要出这个力呀?”老太太苦笑着没有作声。下车时老父亲再问:“给多少钱?”老太太看着我:“可是,车子是孩子蹬的!”“没关系,要多少钱?”老太太带着无奈的歉意摇摇头:“那……那就给我两元吧!”我拿出十元递给老父亲,老父亲看看我手里的钱没接:“再拿些!”于是我又拿出十元钱,老父亲把钱塞给老太太说:“老姐姐,今天就回家歇着吧!”
当我和老父亲站在这阔别了二十年的村口时,我们的眼湿润了。村长皮叔叔(父亲的老哥们)老远踩着泥泞跑过来,后面跟着很多乡亲,两个老人张开双臂,紧紧地拥抱在一起,他们互相拍打着对方的后背,激动无语、老泪纵横。我将相机调好焦距对他们“咔嚓”着快门。
我吃惊的看着黑土地上这些朴实热情的乡亲们,他们见到我们父子只会紧紧的握着手,憨厚地笑着。皮叔叔家里挤满了乡亲,乡亲们争抢着我们第一顿饭在谁家吃,甚至争红了脸。皮叔叔说:“今天必须在我家吃饭!”皮婶婶用围裙擦着手笑咪咪的问:“你爷俩想吃点什么?”我和老父亲异口同声地说:“小米干饭!”皮婶婶含泪笑着:“就知道你爷俩要吃这口,可惜现在这季节没有酸菜!就着咸鹅蛋吧。”
“该去看看我们的老房子了!”父亲说。于是,在众乡亲的陪伴下我们去了老房子。三十年前盖的泥土房,现在依然住着人,听说已经卖过几次了,现在住着以前的老邻居。邻居邵荣大哥听说我们要来,瘸着腿赶着一群鹅子从几里外跑回来,邵荣嫂子听说母亲已不在世的消息,抹着眼泪好是伤心。因为母亲是她以前最信的过的邻居。父亲默默的环视着老房子里的一切,脸颊上挂着两行浑浊的泪水。
黑龙江的天气冷的很快,由于走时过于仓促,衣服带的不多,现在冷的难受。此时又是秋收季节,乡亲们不惜放下手里的农活,成天的陪着我们父子,父亲一刻不停的在那片曾经生活过的土地上转了三天,时而捧起黑土放在鼻下,时而抓起柴草闻着那甜丝丝的味道。时而泪眼朦胧!
临行前的那天晚上,皮叔叔家里挤满了送行的人们,曲大伯擦着泪说:“我打发儿子跑了七十多里地,去买了条鱼(那地方靠近大庆,属于盐碱地,河里是没有鱼的,只有少的可怜的泥鳅),明天早晨一定到我家吃顿饭,咱们这把年纪还能再见上一面吗?”老父亲紧握着曲大伯的双手:“老哥,别这样说,过几年我还回来看你们,我想这里啊!”
回乡的路上,父亲一直重复着:“待的时间太短了,太短了,三天……才三天……唉!有些老伙计的坟还没走遍呀!”
作者:隋克辉,笔名,月下孤狐,乳山市作家协会会员。个体经营者。